走进程舍予老先生的书房,扑面墨香四溢,眼前看到的是老先生时而挥毫,时而沉吟,时而点下簌簌落落的几丛墨点……老先生表情严肃认真,手下落笔不停,笔者不敢打扰,只是透过老先生桌上盛开正茂的一盆菊花的间隙,我偷偷观赏着老先生作画。 画面落定,老先生清清嗓子打开了他的话匣子。原来老先生竟87岁高龄,年龄让身体沉重,出门诸多不便,但老先生心态极佳,乐得沉下心来看书临帖作画,似乎年龄给他带来的是乐得清闲的趣味,而全无各种病痛的打扰。 程老讲到95年搬到此处时,外孙女总是踮着脚尖用小手巴着他的桌角看着他作画写字,刚能超过桌子的小小个头,一看就是一下午,偶尔发问,从不打扰。老先生也未主动教,待到小孙女长到小学,自己在校接触到绘画,果然爱到一发不可收拾,加上她父亲的引导,从小在学校就是出了名的“小画家”。程老说到这脸上荡漾着一点得意,一点感慨,很多幸福,接着自嘲孩子成绩平平唯有对绘画热爱非常。如今那个“踮着脚尖的小女孩”已经长成落落大方的大姑娘,在高校任教,也成为了引导更多对绘画热爱着的学生们的导师。 说到“热爱”二字,程老语速都快了许多,光阴与岁月给他许多感受,他却对“热爱”二字独独看重。程老对蜚声国际的著名画家吴冠中先生奉劝孩子们不要都去学画画这件事却持不同的看法,吴冠中说的两点,美术这条路很难走,需要艺术天分和苦难的经历,不是画图这么简单;美术也不能成为职业,没有灵魂、没有灵感的作品,画得再好看,也不会成为历经时间考验的好作品。接着又说到齐白石之印“吾所能者乐事”,程老认为对他来说,绘画是一种消遣,绘画不仅是脑力活也是体力活,构思草稿磨墨裁纸……一应事务,若不是热爱,怎能不嫌繁琐?年岁带给程老身体的不便,外出身体负担重,程老乐得在家写写画画,子女亦关心备至,每到夜晚催促程老早些休息,程老只好开个小灯“偷摸画几笔”,若是苦事又是何必呢?还是热爱嘛。 目光落到桌上的报纸,程老又说到自己并不每天都一定作画,但每天一定临帖,大多写在报纸上,“看不清报纸的内容也不浪费。”程老强调作画应多写生,取法自然,而书法应多临帖,尤其古代名家碑帖。谈到自己的学生要学字程老是不许临他本人的字,而是应该向碑帖习字。程老说学生夏天看他赤膊作画写字,可见腹部起伏,标准的腹式呼吸,也就是运用丹田之气,加上每日晨起第一件事就是书法一小时,这也是他长寿的要诀。程老还告诫我辈画者,一定多临帖多练字,万不可怯字,更要远离“自己的画落款却要拜托他人”的现象,现在是自媒体时代,年轻人动笔尚且不多更不必说是书法,用典可以便捷地查询到省去奔波图书馆于故纸堆中翻找之苦,书法却万万不可借他人之手,尤其是想在绘画上有所成就,更要笔耕不辍地练习才好。 赵孟頫曾在《秀石疏林图》上题诗:“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应八法通。若也有人能会此,须知书画本来同。”笔者对书法学习尚浅,但仍从书法中获益良多,所谓“石如飞白”即是画石头应学“飞白书”,石头的粗糙纹理与质感以“飞白书”的方法体现,“木如籀”则是画树木的枝干应用“大篆”的笔法,中锋用笔圆滑刚健,“八法”则是“永字八法”,这些例子都在表明“书画同源”,也强调了书法与绘画的本质的必然的联系。 我离开前为程老打下手看到他完成了落款和盖章,程老清晰地指出用哪一方印章,在什么位置……程老耄耋之年仍然精神矍铄,声音爽朗,程老归功于以丹田之气,每日晨起练字,而笔者却认为,程老先生真正的长寿要诀离不开“热爱”二字,心中有热爱,脱离了生活的琐碎,脱离了身体的束缚,达到了心灵的自由与解脱。 无怪乎程老的作品形神兼备、工而不板,艳而不俗、细而不腻,苍厚雅逸、疏密有致,用笔看似随意有力,但轻松自如恰到好处。他所创作的山石花卉图,无一不能凸显出其画的本体品位,也让我们能够在他的作品中感受到灵动畅然的艺术表现。一笔一墨,我们都能够感受到其中的韵味,意清气爽、形神俱佳、清雅纯正、性出天然,风味十足。 程老的艺术理想和对书画的热爱,那种笃定与对后辈的殷切期望,感动着我也不断鼓舞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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