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楚图南老及其书法交往

李业文

记忆对我来说，总是刹不住车。近日，民盟常州市委副主委黄勇同志送我一本《我与民盟》（民盟先躯回忆录），当翻到楚图南的“民盟工作的片断回忆”时，我的眼睛不禁一亮，想起20世纪60年代初，搞农民业余教育时，扫盲干部张细大与我聊过的一段花絮：1953年的一个寒冬腊月，我们去常熟梅李乡参加苏南扫盲现场会。当时梅李乡不通汽车，北风呼啸中我们在四面透风的船上冻了一天。傍晚上岸时，一个个成了滑稽可笑的冰猴子。正在演讲的首长见了大家说：“同志们辛苦了！”笑盈盈地放下讲稿朝我们走来，关切地问：“你们是哪个县的？”又和我们一一握手，自我介绍：“我是楚图南”。分组讨论时，才知道他是中央人民政府扫盲委员会主任，一位大官呢！……老张娓娓道来。未闻其人，先聆其声。楚图南给我留下了亲政爱民的印象。

熟知楚图老，则是我1982年调进民盟常州市委机关后。楚图南同志是云南省文山县人。1923年北京高等师范学校毕业，以教员的身份做党的地下工作，曾任暨南大学、云南大学、上海法学院教授。1940年代，在昆明和闻一多、周新民、李文宜等一起，办平民教育，搞抗战救国宣传，开展反内战，争取民主的革命活动。在李公朴、闻一多惨遭国民党特务暗杀，白色恐怖阴云密布的日子里，楚图南也上了特务的黑名单。危急关头，楚图南接受党的指令转移上海，后又秘密潜往香港，继续从事反对蒋介石独裁统治，坚持民盟正确路线的斗争活动。1949年，他作为民盟代表，参加了第一届全国政协会议。后历任中央人民政府扫盲委主任，民盟中央副主席、主席，第六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他带领民盟在党的领导下，参加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是位杰出的政治家、社会活动家。他还是一位严谨治学，并颇有成就的文学家、书法家、学者。著有《斗习集》《荷戈集》《枫叶集》等著作，由他翻译的《希腊的神话和传说》等作品，从初版到现在，经历了半个多世纪，至今仍有相当影响。

我和楚老有过多次书法交往，得到了许多帮助。1985年春，民盟常州市委举办首届盟员书画艺术展。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投书楚老，没有多久，楚老一横一竖写来两幅楷书，取势中正，体格近颜而直逼汉人，是难得的书法珍品。以后我又琢磨自己本是中学教师，又素有搜集名人手迹的爱好，眼下来到民盟机关工作，何不借船觅渡向楚老诉说个人的兴趣爱好呢！九九重阳，是教师节。我写了封至真至诚的信给楚老，这引起教师出身的楚老热烈回应，很快以“滋兰九畹，树蕙百亩”相赠。他以自作诗的意境融入书法，“先有风骨俊，细能翰墨香。”（楚老语）我理解这句诗有双层含意：表达了这位教育界前辈对教师们的良好祝愿，也是对新一代盟务工作者期望厚爱之情。一向喜欢“显宝”的我，又把字裱好，放在常州民盟第二届艺术展亮相。常州市委统战部领导同志见了，十分羡慕。我又写信追求，也如愿以偿。隔两年，我赴京参加民主党派基层干部学习班，带了一箱常州土特产——五斤萝卜干和两只咸鸡咸鹅。可惜楚老去了外地，未得晤面。回常州后，楚老嘱托盟中央高天秘书长传话：“请客送礼的风，民盟不能沾边，下回不许带礼品。”我愕然，心想请人办分外的事，一靠感情，二依缘分，一点小礼品，只是投情结缘的心声，何必顶真呢？因而，我在以后和楚老的交往中还是“我行我素”，又帮助兄弟党派和单位同事代求过两幅，也许善解人意的楚老念我痴迷，也还是有求必应。1987年8月，楚老八十八岁大寿，我请福州画院郑大干绘了工农兵一群人，围着寿翁击掌，以“楚老捧寿桃，我们哈哈笑”为题的漫画作贺。楚老复又挥毫，写的是常见的唐诗——李白《下江陵》。诗曰：“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他借古人的诗句，把自己爱国爱乡的情怀，融入书法技艺里。楚老给我最后一笺，是1993年，时已九十四高龄，还是应我之恳求，为某中学教师写下《祖国颂》一首诗，诗曰：“皇皇华胄，既庶永昌，德音普被，协和万邦。楚图南”。楷书字字完美，敛神藏锋，端庄凝重，是幅精彩的传世之作。

时间真快，一晃四十年了。每念及此，我还是感动不已。在这春暖花开的清明时节，面朝北方敬献一炷香，祭拜楚老这位“居身青云上，根植泥土中”，敬业爱民、淳厚诚朴的长者。

（作者系民盟常州市委原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