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业文口述   黄勇整理

老人念旧，我牵挂的程舍予君近况如何？长久来，程舍予的国画造诣和名士风范，使我揣怀着深刻的敬意。他与我同属民盟盟员，有着人生长河中常忆常新的一幕，我还眷念着常州民盟书画会那红红火火的岁月，那一帧帧难忘的时代风貌。时过境迁，当年我随书画家们下乡写春联，热气腾腾的群体形象，一直萦绕于心。

文艺是人类生存发展的写照。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民盟恢复活动。倚傍我市文化名流钱小山先生的声望，戴元俊、郑珩、胡一飞、丁楼辰、王日曦、言亢达、金扬、戴德培、周慕谷、周仰谷、娄家骐、杨建伟、蒋寿元等一批常州文化人士接踵而至。在画坛享有“双子星座”雅号的程舍予、赵素吾携陆迅、李东波、王军、董伟荣、吴建林、屠可达等一批新秀，也加入了民盟，老中青三代济济一堂，在常州民盟史上打开了光彩照人的一页。大家聚在一起谈论的不仅有参政议政，还有书法、印章、山水、人物、花卉和飞禽走兽，这自然而然形成了一个龙城文人集，一个送书画下乡、进工厂、走军营、到学校为人民服务的团队——常州民盟书画会。程舍予当选首届会长。

一

我了解舍予，始于民盟书画会的活动。舍予青年时代在正衡中学读书时，有幸拜地方名士施啸岑、庄怡亭为师，奠定了学、才、识、德于一体的国学根基。之后，舍予因病休学，读书、习字、绘画成了打发时间的首选。选择的书目一定要与问学和生活相关。一日，舍予读南宋陆绍翁：“萧萧梧叶送寒声，江上秋风动客情，知有儿童挑促织，夜深篱落一灯明”，勾起无限思绪，立即翻出同类诗集反复吟诵，不断拓宽视界，为人生储纳精神宝藏。读书日深，他迷上了国画，国画的意境是绘画的魂，让他摸索着去欣赏拥抱大自然。同时，他也习字，写字同样需要智慧、文化和思想积淀，从名人诗词中汲取养料，习蝇头小楷，工工整整，一行一行，一页一页，其乐无穷。久而久之，读和写的苦练不断提高了舍予的书画水平。数十年来，舍予一刻不肯让手眼闲着，以笔为桨、以纸为舟成了日常的生活习惯。他不盲目崇拜他人,也不随意鄙视任何人,他修练得出奇宁静平和的。

老领导虞振新说过，“常州文化有地域特色，其核心是师傅带徒弟，徒弟带徒孙，一代传一代，一脉相承，盘根错节，无形中形成了常州文派”。风生云起，舍予也有了一帮高徒。讲治学，研读古典诗词与绘画，以传统中华文化为根，辅以西洋视角。谈书法，则津津乐道“书法要有法，先有法，后破法，再立法。如于右任的标准草书。而高二适先生有法、破法、但不“建法”，他的法是“无法”，随性而发，自得气象，气贯古今，洋溢着高昂而势不可挡的人格力量。舍予行走在知识的海洋里不一味强求技能的传授，他明白知识的潜行在于创造，传承仅仅是一层纱。他以“智圆德方”的人生哲理去引导熏陶学员。

二

民盟是中共领导下的民主党派，常州民盟书画会是从属于民盟常州市委的文艺组织。舍予是名士，自然清楚民盟书画会的属性，舍予是会长，完全明白会长该做什么。他模范带领书画工作者为群众服务。他当年的种种故事在我的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有一次，江阴县璜土文化站邀请民盟书画会举行笔会，经协商，预先打印好参加人员名单，不料主角之一的赵素吾病了，舍予噔噔噔冒着冷汗喘着气，直奔西直街四楼赵宅，觅得二幅旧作后才笑嘻嘻上了车。1999年，钟楼区荷花池街道办事处邀请民盟书画会到邮电路社区举办“迎接新世纪画展”，社区把参展画家的名字印在一张五彩缤纷的迎宾卡上，舍予某徒见自己名字小了，顿时放下面孔，舍予出自对小辈倾心扶持的考量，也不说话，事后以“出格了”批评该学员。还记得有一年乍寒还暖的时节，民盟书画会应河海大学邀请赴宁参加笔会，画了两天后，学校请大家游览秦淮河。彼时，有人请示会长想去附近的太平天国天王府看看，舍予默不做声，回程路上他坦言：“长毛”在常州兵败后，常州人只剩了古村十八家。程会长的一句话表明了态度。

生活中的舍予，除了诗文书画外，交友、琴棋和乒乓球，也是他的爱好，文人名士的情趣十分明显。舍予崇尚中庸之道，不偏不倚、不卑不亢、不争不闹、不气不恼。他注重礼数，善于和他人相处，以礼相待，不强加于人；听他人讲话，常以默肯的眼神，“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给他人温暖，不轻易摇头甩手。遇气味不投者也只是含一支烟笑笑。他很重感情，郊区语文名师王瑞麟先生是程宅座上客。俩人围着一盘棋一坐二三时，坐到两腿发麻也不动一动。在我眼里，他不仅有江南文人的含蓄和精致、亦具高远豁达潇洒浪漫的名士之风，他文化底蕴精深博厚，充满传统中国知识分子的理性和通达，是一个乐观智慧的兄长。

三

1985年5月，民盟书画会在常州文化宫举办《民盟首届艺展》，拉开了书画会活动序幕。这以后，书画会根据党所需、盟所要、时所尚、意所适、情所钟，不断组织会员搞创作、办展览。

书画会工作大体上采取了：（一）走出去。书画会曾两次组团，赴省书画之乡南通学习交流；又携领本埠农民企业家二进扬州城举办笔会取经。（二）请进来。为迎合乡镇办工业的高潮，先后组织南京、镇江、无锡、苏州、徐州、扬州、淮阴、连云港等地盟内外逾百位书画工作者莅常笔会，同时，为我会书画家开眼界、拓思路、建友情，走出了一条新路。

立足基层、面向社会活动也相当活跃。仅1989年举办的美术、书法、篆刻、摄影和集邮讲座、展览以及学习班、培训班等公益活动就有百余场次。再有，程舍予和胡一飞、郑珩、戴德培、金扬、史士明、缪法宝、汪柳萍、周慕谷、周仰谷、娄家骐等，在刘海粟美术馆、常州画院及钟楼区、天宁区举办的书法、国画、篆刻、摄影个人展览，也是书画会在常州文化建设中的一大亮色。书画会还为本埠文化、教育和旅游输送了许多人才。如，刘海粟美术馆馆长赵治平、戴德培，吴青霞艺术院院长金扬，市工艺美术家协会主席萧剑波、沈华强。李公朴事迹展览馆常年陈列收藏有常州民盟书画会20位会员创作捐赠的弘扬先烈事迹和精神的作品。武进澄西革命烈士陵园序厅一块黑色大理石鎏金而书：“常州民盟书画会程舍予、赵素吾、赵治平、胡一飞、史士明、戴德培、金扬、杨建伟、陆迅、孟向真、朱丹……发扬革命传统，缅怀革命先烈，为本陵园义务创作书画36幅，情深意重，功垂千秋，当予倡导，特铭石纪念”。中国美协会员缪法宝，见木一厂常有报废的三角板边角料，灵机一动，赴常州聋哑学校指导聋哑学生学木刻，激活了学生兴趣（聘盟市委常委特教高级教师殷桂春做翻译， 缪作《中国诗书画初谈》讲座），一时传为佳话。年逾八旬、毕业于苏州美专的汪柳萍被聘为江苏石油化工学院（现常州大学）团委顾问，他把昔日在拙政园写生的菊花图谱整理成《百菊图》展出，让大学生对接上传统文化视线。常州市第八中学美术老师陈敖聚联系了一位船老板，约汪柳萍、袁焕光、孟向真、朱丹，在船上搞了别开生面的《水上人家》笔会，书画家们把船老大给的润笔全部买了儿童服装捐赠给了常州市儿童福利院……

四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1989年，民盟江苏省委宣传部在连云港召开现场会，我以《走进高校，为大学生开辟第二课堂》汇报常州民盟的做法，与会者耳目一新，博得阵阵热烈掌声。《中央盟讯》（1990年度第一期）以《民主党派做青少年思想政治工作的尝试和体会》，用三整版介绍了民盟常州市委宣传部和常州民盟书画会的工作实绩。同年，《江苏统战》转载了《中央盟讯》的常州民盟经验。不久，在民盟常州市委办公室墙上挂了常州市人民政府颁发的《1991年度常州市尊师重教先进单位》奖匾。后又喜获“1996年度‘我为常州添光彩’主题教育活动先进单位”奖旗。在常州市民政局档案室存有批复：“2001年度常州民盟书画会被评为先进集体”……谚语云：“撒什么种子结什么果”。当年在城乡播下的种子，已绽放出夺目的多彩花朵，丰硕的果实，留给后人以长久的精神享受。

 路是人走出来的。昔日常州民盟书画会顺应时代发展潮流，顺顺当当大踏步前进，工作上的思路颇有超前意识，活动也有声有色、扎实有序，是周源、赵忠和、许峥等民盟常州市委领导班子跟紧中共常州市委战略部署，开拓进取，奋发有为，把广大文化工作者带进了文艺的春天；是常州民盟全体文化工作者日积月累凝心聚力干出来的；是程舍予会长带领民盟常州书画会，敲响了书画锣鼓，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同心同德，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周源主委等积极扶持鼓励，深入其境的领导风格，程舍予会长特立独行、以人为本、以心换心的工作作风，值得我们追忆，乃至发扬光大。

（李业文，1941年出生，民盟常州市委原秘书长；黄勇，常州市钟楼区政协副主席、民盟常州市委副主委）